Lau Ching Ping©Last glimpse of HK:Wedding photographer underneath the Tsing Ma bridg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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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論是平日或假日星期天,由石硤尾山上向荔枝角方向的龍翔道旁的行人道,都是渺無人跡的。除了修路工人,似乎沒有人需要行經此路;作為觀光用途,這是條規劃欠完善的一條行人道,每次行經,總有機會迷走在鄰近的小路上,走了叉路,又要重尋接連的出入口。有時為了省時間省腳步,索性險象環生的橫越高速公路。在或然率很低的情況下會遇上穿上運動服的人慢跑經過;或偶然遇上完全估計不到的陌生人,大家都遙遠的會以奇異的目光相視;大概是在心裡揣度為甚麼在這空間會遇到另一個人?
沿途沒樹蔭沒簷篷,天氣晴朗的日子是沙塵和曝曬,天氣壞時是強風和橫雨。由早晨到夜晚,行人道旁的那條龍翔道,一定是香港其中最繁忙的高速公路,這是從東九龍直奔赤鱲角國際機場最快捷的通道,差不多所有類型的車輛都會使用。夜半時份,更是黑夜賽車的熱門路段。平日如果沒有交通擠涉,車子就在伸手可及的身旁高速飛馳而過;行人道上人跡罕見,身旁卻車水馬龍。感覺就像自己的身體滯凝在旁支的時間軌道上。
香港城市無休止的高速發展,人與建築的密集比例位處世界前列。一直覺得這裡根本就是個人類生存空間的試驗場。如果你剛巧有此無以名狀的興趣;走到這行人道,遇到一個正在使用四乘五片幅照相機的使用者,那個可能就是我。就是為著拍攝照片,我在這條給城市遺忘的小路上,走過許多次。
我慣常會背著斜孭袋,內放幾個鏡頭、測光錶、數個菲林片盒;手拖著裝有笨重相機和三腳架的拖輪相機背囊。因為重量、沒法以正常的香港人步速走動。每次從家出發,多少要因靠攝影之名作意志推動。
這行人路位處山的半腰,居高臨下向南瞭望,山下是九龍半島,每次都會感覺自己身在城市的背後。無論日間或晚上,站在城市機組的後背,完全感覺整球喧鬧就在前面;選擇性地想象聽到學校上課的聲音、住宅客廳的打麻雀聲音、政府總部的決策聲音。當然攝影機絕對不會是收集聲音的正常工具。但站在城市後面的邊緣,想著面前的人間萬千世態,三分鐘的跟城市短暫脫軌,可能是伴隨著按下相機快門間的片斷解脫;有時會變成半秒間的落寞;如果你是個害怕寂寞的人,小心在四野無人的地方被突如其來冷不提防的突襲。
換個菲林片盒,由城市邊緣的行人道如時光隧道的多重曝光,疊合到在往機場的中途小島:珀麗灣。城市的快速變化,要述說原來稱作「馬灣」的小島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以交待,總之是中學時代曾去畢業旅行、觀星宿營的寧靜小島。年月跳接在今天踏上渡船碼頭堤岸,主題公園式的佈景裝飾建設;在住宅的園區虛張著純粹為一天遊的遊客鋪陳築建。如電腦遊戲預定的路線牽引著大家沿著往沙灘的人工道路,海邊的餐廳像為不同的電影場景佈設,顆粒大小均等的人工細砂,吸引著拖男帶女的遊人。面前是馬灣海峽,旁邊是宏偉的青馬大橋。雖然不能算是大山大水讓人看後透不過氣的壯麗風景;但也吸引了多組的婚紗攝影師在沙灘中各佔視界的努力拍攝;高貴的禮服抱著飄逸的紗裙在浪花旁跳躍跑動。人生幾許的精華片斷,生命的快鏡縮影。
不會看漏眼的還有那座人類第二次重建的巨大挪亞方舟,就擱淺停泊在沙灘的盡頭,在伊甸式的園林佈景叢內,你會看到安靜的長頸鹿跟你遙遙對望。城市、故事和人生的場景,各自就位濃縮在一個相機觀景框的畫面之內。透過在照相機的磨砂玻璃對焦屏望出去,確實讓人想到電影的電腦特技場面,雖然不是伴隨著戲劇性的風雷雨雪、但真實的場景就是如此齊整的站在鏡頭前,那才讓人感到虛擬的荒誕。
這兩個讓我拍下兩個菲林片盒的地方,寫下來發覺原來不能稱作特別喜歡的香港角落,其實甚麼才是真正的喜歡?很多時在最愛的情感線球之內,總是千頭萬緒的抽不出來,抽出來的最愛又總是跟最恨連在一起。跟城市生活愈來愈像一種糾纏:有時一頭栽進深淵,自得其樂自以為是;有時又難得遇上某些神隱的角落,讓人的思緒跳入另一段迷失的路軌。吃著最喜歡的巴馬火腿芝士簿餅,最期待的有時是那小片火箭菜的草青苦澀。如果你和我都喜歡在都市冒險潛行,我們還是可以找到很多在照相機鏡頭內望出去,荒誕得如同日常生活的真實虛擬場景。
替香港誠品書店的〈現場〉雜誌寫的文字。23/11/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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